9
顾淮真的彻底从大家的眼前消失了,
他变卖了名下所有的财产做慈善,只留了一部分用以赔付天价违约金。
清算到最后,他只留下了一栋别墅,就是他和沈思雨一起住了三年的那个家。
别墅里的佣人被全部解雇了。
从此,那栋房子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人。他像是得了一种偏执的怪病,每天发疯一样地打扫。
地板要擦到能映出人影,玻璃上不能有一丝灰尘。
沈思雨放在床头没看完的书,翻开的那一页被他用书签小心翼翼地夹好;
她随手放在沙发上的毛毯,他每天叠好,晚上再摊开,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弧度;
衣帽间里,她的衣服按照春夏秋冬的顺序挂得整整齐齐,每天开窗通风,生怕染上一丝霉味。
他甚至开始学着做饭。
每天傍晚,他都会在厨房里忙碌两个小时,做出两份菜色精致的晚餐,一份放在自己面前,一份放在对面的空位上。
他会对着那把椅子,絮絮叨叨地说话。
“思雨,今天我把院子里的草坪修剪了,是你喜欢的样子。”
“尝尝这个糖醋排骨,我学了很久,不知道有没有你做得好吃。”
“今天......还是很想你。”
他就这么自言自语,从夕阳西下,一直坐到饭菜冰凉,
断了所有资源的林晚晚,在花光最后一笔钱后,终于走投无路。
她在一家鱼龙混杂的夜场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,浓妆艳抹,穿着廉价又紧身的制服,
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晃眼的灯球下端送酒水。
讽刺的是,这里的环境,和五年前她将一杯红酒泼向沈思雨的高级会所,并无太大差别。
她依旧是要忍受客人带着酒气的调戏和领班尖酸刻薄的咒骂。
“怎么走路的!没长眼睛吗!”男人醉醺醺地指着她的鼻子骂。
领班闻声赶来,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她呵斥:“还不快给王总道歉!把地擦干净!”
男人肥腻的脸上露出一丝恶意的笑:“道歉?让她跪下来,把这儿舔-干净,我就原谅她。”
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笑。
林晚晚僵在原地,屈辱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。
她看着地上的狼藉,恍惚间,仿佛看到了五年前,沈思雨被她用红酒泼了一身时,那张平静的脸。
最终还是咬着牙,缓缓地弯下了膝盖。
我在一家便利店门口遇到了顾淮。
他瘦得不成样子,颧骨高高凸起,下巴上满是胡茬。
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,推着一辆购物车,里面装着些速食面和打折的蔬菜。
我只是瞥了他一眼,打算当作不认识他,直接走过去。
但他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,整个人僵在原地,手里的购物车直接撞在了路边的灯柱上。
“思雨?”
我语气淡漠:“认错人了。”
“不会认错的,不会的。”
“思雨,真的是你,真的是你......”
“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,我以为你死了,我以为......”
“思雨,你听我解释,我当时真的不知道,我不知道你会出那么大的事,我不知道林晚晚会对你做那些......如果我知道,我发誓,我绝对不会......”
我冷笑一声,“但是你确实是为了林晚晚放弃了我,我不但是给你出钱的冤大头,还是你的替身对不对?”
他的脸色一片惨白,“思雨,我爱的人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从来都是你。”
我愣了一下,随即笑出了声。
“我十六岁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,就喜欢上你了。”
“在横店门口,你穿着白色的裙子,对着我笑,那一刻我就知道,这辈子我只会喜欢你一个人。我接近你,跟你在一起,都是因为喜欢你......”
我看着他涕泪横流的样子,心里却只觉得荒唐,
“如果你当初告诉我,你是为了我的钱,我反而能理解你。”
“可你现在告诉我,你爱我?你对我一见钟情?”
“那你出轨的时候怎么想的?你和林晚晚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想的?你眼睁睁看着她一次次陷害我,你选择站在她那边的时候,又怎么想的?”
“顾淮,你说你爱我,这才是最讽刺的笑话。”
他膝盖一软,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,死死抓住我的裤脚。
“思雨,你再给我一次机会,就一次!”
“我求你了,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?我什么都不要了,我只要你。”
周围路过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,我只觉得丢脸。
便利店门口的灯光昏黄,照在他憔悴的脸上,确实看起来挺惨的。
但我心里毫无波澜,
“顾淮,你爱的人只有你自己。”
“我这么多年的扶持和真心就当是喂狗了。”
这句话说出口,我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个画面。
那是在我们同居的顶层公寓里,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,他跪在地毯上,小心翼翼地为我涂着指甲油,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。
我当时笑着调侃他:“顾淮,你这个样子,哪里还有大明星的架子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养的狗呢。”
他抬起头,眼睛亮得惊人,里面满满地都是我的倒影。
他蹭了蹭我的膝盖,声音里带着缱绻的笑意:“我就是你的狗啊,思雨。”
我笑他肉麻,推开他的脸。
“我是认真的。我什么都没有,能给你的只有这条命。”
“从今往后,你就是我的主人,我就是你的狗。你让我往东,我绝不往西。你让我咬谁,我绝不放过他。”
“我会一辈子对你忠诚,一辈子守在你身边,一辈子只听你一个人的话。”
当时的我被他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,眼眶都红了。
那晚的月光很亮,照进落地窗,他的眼睛在光影里闪烁着,像是藏着整个星空。
昔日的甜言蜜语,如今听来,只剩下了无尽的讽刺。
我抽回被他攥得发疼的裤脚,后退一步,彻底与他拉开距离。
几个月后,我听说顾淮出家了。
是从以前的共同好友那儿听来的,说他剃了头,到某个深山里的寺庙当了和尚。
“可能是受刺激了吧。自从遇到你之后,整个人就不对劲了。”
“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突然就决定出家。”
我听着,心里没有任何起伏。
阳台上种的薄荷长得正旺,风一吹,清香扑鼻。
我摘下几片叶子,放进杯子里,倒上热水。
雾气氤氲中,我想起顾淮最后跪在地上的样子。
现在的我,只想好好活着,好好爱自己。
至于顾淮在山上敲木鱼也好,念经也罢,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。
窗外阳光正好,微风不燥。